挺早以前我家养了条叫“虎子”的西施犬,在周围一大波大黄狗中智商最高,最讨人喜欢,后来虎子没了,母亲又养了一条狗,懒的起名,就还叫“虎子”。
上一条“虎子”是个女士,是狼狗和大黄狗的串。虎子从小就调皮捣蛋,像个淘气的小男孩。有一年春天,花园里的小菊花开了,它颠儿颠儿跑过去,把花茎全都哄倒,自己卧在上面,还装模作样的嗅着小菊花!
我不喜欢虎子,它来我家时我已经去省城念书了。那时每次我回家,它就跟个大小孩一样扑过来,对着我又是舔又是哭。我不能理解那种感情,但我知道我母亲是物种观念很强烈的人,她不会像城里人一样把狗当孩子养,她吃什么,就给虎子吃什么,冷热都不计较。不像我,总觉得动物和人一样,我虽然不喜欢虎子,给它饭时总要温热了。虎子对着我又哭又笑的,怕是心里委屈吧。
虎子最喜欢我妹妹。我妹妹是个欢欢喜喜的人,有时候她那高兴劲儿能把人吓一跳,好像活着就是天大的好事。她给虎子捋毛、洗澡、带它遛弯。我的外祖母曾不解的说,我们姐妹俩的性格差距就那么大。其实这也没什么想不明白的,我妹妹欢欢喜喜像我母亲,而我不苟言笑像我父亲。
虎子去世前几年,我已经很烦它了,因为它吃了自己的一只小狗崽,当时我气血上冲,恨不能立即回家将它打死,好在那时候我在上班,不能随便请假回家。这事母亲没告诉我妹妹,还说虎子当了母亲后凶的不得了,谁都不能靠近它的狗崽,连妹妹都不行。
后来妹妹也发现虎子的恶行,神秘兮兮的和我说“虎子把自己小狗吃了”。我和她说畜牲就是那样,母狗会吃掉自己相对孱弱的狗崽,小猫会和自己的母亲乱伦,人之所以为人,是因为人有品德与动物不同。这些道理妹妹都懂得,她一向反感我充老大,还说应该她当老大,我当老二!
我嘱咐妹妹把虎子赶出家门,她不听我的话,还说我小题大做。母亲也不同意,说虎子是她的一个伴儿。
虎子的小狗崽全被亲戚要去了,家了又只剩下母亲和虎子。虎子对我还是和以前一样,可我总觉得虎子变了,感觉它有了些狼的冷傲和孤独!
后来虎子生了病,大半个月不吃饭只喝水,母亲带它看兽医,医生说它太老了,建议母亲把虎子扔了。母亲舍不得,就买了些葡萄糖水和消炎药给虎子喝,这么喝了几天,虎子居然好了,又伶伶俐俐的活了几年。我也渐渐接受了它,每次回家都对着它念书,然后看它想睡又不敢睡的傻样。
现在想起来,还是我太矫情了,虎子只是条狗子,它本能的遵循自然界的铁律,我实在不该把人的品德加在一条狗身上。
虎子第二次生病,母亲依旧喂它葡萄糖和消炎药。母亲还对我说,虎子可聪明了,邻居家征了地,有了钱,把旧房子拆了盖新房,虎子怕施工队的人来我家偷东西,一天到晚守在门口。爪子扎个刺,就蹦着找母亲,把爪子撑给母亲看,眼泪汪汪的。
虎子走的前一天,我猛然间看见一个浑身长毛的小孩和我拱手告别,当时不以为意。第二天母亲打来电话,说虎子爬到附近的火车轨道附近等死,母亲找了个席子给它盖在身上,它看了母亲一眼才死。
虎子死了,母亲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。之前给虎子看病的兽医是个有道行的,特地来找母亲,说我母亲白伤心,我家虎子转世成人了,这辈子要念到研究生呢。
这事真伪我无法考证,就当虎子转成人了吧。一个灵魂在六道里流浪,一生做动物,一生又做人,来来回回的,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归去?
圣人说“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”。因为圣人这句话,凡人断定天地无情,人命如蝼蚁。今我回想起虎子,心中没了憎恶也没了痛惜,将它的善和恶都付之一笑。想必那视万物为刍狗的存在,眼里看着六道众生既作孽又行善,只能徒叹奈何。这天地容着众生的善,也容着众生的恶,说到底天地之间,光阴有限,一切生命都匆匆来去,似有还无的,认真计较起来连孰真孰假都分不清楚,唯一看得清的就是包容万有的慈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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