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杨家沟外公家生活的那三年,是我人生中是最快乐的时光。
每天都是无忧无虑的,把心思全放在玩上了,经常和小伙伴们调皮捣蛋,掏鸟窝、砸碎人家窗玻璃、堵邻居家烟囱、往茅厕里扔砖块……坏事做尽,惹得大人们见到我们,像见到“瘟神”一样。
在这群熊孩子中,我的鬼点子最多,很快成了他们当中的“灵魂人物”。
文/笙歌破晓
由于母亲还在省城卫校进修,父亲又在乡下教书,外公他们根本管不住我。对我是苦口婆心,百般说教,让我痛改前非、好好学习,对于他们那喋喋不休的语言催眠,我是完全免疫的,一惯是外甥打灯笼——照旧(舅)。
三年过得很快,一不留神母亲从省城卫校毕业了,她带回来很多特产和礼物,那一刻的我是最幸福的,高兴了好几天。然而,兴奋劲过后,在母亲得知我的学习成绩时,失望至极,狠狠地教训了我,扬言如果下次考试上不了80分,不仅她要收拾我,还要让父亲攈(pèi)治我(方言:整治、教训的意思)。想起父亲以前打我的那个狠劲,我吓得全身颤了一下……连忙向她作保证。
那年暑假,母亲也一点没闲着,不仅要帮着外婆做饭、忙家务,还要给我辅导落下的功课。一个暑假下来,我补上了所有功课,学习劲头十足。
开学后,我上了四年级,父母在杨家沟租了地方,住进了房东老刘家的两孔窑洞,另一孔窑洞住着泥水匠牛三一家。
在新学期,所有人都觉得我突然变了,不再是他们眼中的“熊孩子”。
我每天回家先写作业,没事的时候就帮家里劈柴、挑水、扫院子……做些家务,玩的时间比以前少了很多。期中、期末考试,每科成绩都在90分以上,父母和外公他们都高兴地合不拢嘴,我也突然觉得自己开始有前途了。
那年寒假,我和家人在快乐、祥和的氛围中,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春节。
然而,有一件事,至今想起,都让我毛骨悚然,甚至那件事后,让我一度不敢独自一人在家。
事情要从春节期间说起,我大姑一家从青海回乡过年,大家五六年没见,再次相见时,全家人激动地像打了鸡血,好酒好菜整了三天宴席。
别看我大姑父个子不高、长得干瘦,却是个十足的酒鬼,他连续喝三天,每天三顿酒,每次都醉得一塌糊涂。
大年初三那晚,他醉得不省人事,在众人的搀扶下,在我们家住了下来。我和他住一间窑洞,父母住隔壁,大姑和其他人都到县城南郊的奶奶家住。
年少不沾酒的我,被他全身的酒气熏得碾转反侧、无法入眠,一直到凌晨3点多,才逐渐有了睡意,迷迷糊糊地进入了睡眠状态。
隐约中,听到窗外有敲玻璃的声音,“咚咚咚……咚咚咚……”,声音急促且有节奏。好不容易睡着,却被吵醒,我不耐烦地喊:“谁啊?这么晚了,有病呐!”
“咚咚咚……咚咚咚,老田!快开门啊!老田……”
窗外传来了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,她一边敲门一边喊着。
我从床上坐了起来,揉了揉睡意朦胧的双眼,借着窗外的灯光,定睛一看,一张惨白的、女人的脸,贴在窗玻璃上,面部的五官很模糊。
她喊名字的声音纤细、尖锐而有穿透力,像从收音机电波中传来的,时远时近、飘忽不定。
直觉告诉我——她不是人。
“我的妈呀……”,吓得我推了几把睡在我旁边的大姑父,他根本没反应。
我头皮一阵发麻,一头钻进被窝。片刻后,没了声音,一点动静都没了。
正当我放下戒心,准备闷头大睡时,一股强烈的寒气袭来,我猛地一哆嗦,掀开了头顶的被子。
窗外映出的灯光,照射在床前大姑父旁,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妇女,穿着红色碎花棉衣,头发向后扎成马尾。
我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,那是一张惨白的瓜子脸,一对深邃的黑眼窝,看不到眼珠,高挺的鼻梁,乌黑的薄嘴唇,下巴底部有一颗黑痣。
她粗糙的右手拎着一把白瓷酒壶,左手捏着一只小酒杯,嘴里幽长地喊着,“老…田…老…田…老…田,快起来…快起来…我是孔淑英…我是孔淑英…来喝酒…喝酒呀……”
她的身体缓缓地向大姑父头部方向移动,双脚不着地,飘了过来。
此刻的我,心中惊恐万分:“我的妈呀,又让我撞上了,菩萨…佛祖…老天…快来救救我呀……”
然而,心里念叨了几通神佛名号,一点用都没有,她依然如故,呼唤着沉睡的酒鬼老田。
渐渐地,老田从床上坐了起来,下了床,站在女人跟前。嗯?不对,老田的身体明明还躺在床上。难道……不好!是老田的魂魄,他被勾了魂。
那女人恭敬地向老田,确切的说是向他的魂魄作了一个揖,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:“老田,我来给你拜年了!喝了这杯酒吧!”
酒鬼老田接过酒杯放到嘴边。此时,一个老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:“不能喝!赶紧放下!”
老田一惊,顺着声音的方向一看,什么也没有,重新举起酒杯,刚放到嘴边。又是一声大喝,“想活命,就放下!”
老田再次扭过头一看,什么也没有,吓得手里的酒杯掉在了地上,顿时屋内酒气四溢。
我定睛一看,是一个身着道袍、头戴道冠的黑影,是个虚影,没有实体。
黑影老道愤怒地喝道:“大胆邪秽!竟敢勾人魂魄!还不快回地府报道!”
孔淑英抽泣着说道:“我是老田的邻居,我不会害他的,我是来给他拜年,告别的。在我们家困难时,老田借给了我1万块钱,如果还不了,我投不了胎。”
老道叹道:“唉…看你也是可怜人。欠债还钱,天经地义。你赶紧跟老田交代清楚吧。”
老田惊愕不已,才知道这个可怜的女人已经去世了,急忙追问道:“你是说你已经去世了?怎么可能呢?我走的时候你还好好的……”
孔淑英哭泣着说道:“我晚上刚刚去世。唉…半夜心绞痛,我丈夫喝醉了,两个儿子在省城上大学,又不在家,我没找到救心丸,结果就……”
老田同情地说道:“淑英呐,你真是命苦呀!怎么就这么走了?我就没打算让你还钱,知道你们家困难,你丈夫身体不好又下岗了,全靠你在餐馆打工、晚上摆地摊,供养两个儿子上学,不容易呀!这钱你不用还了!就当我资助两个孩子上学。”
孔淑英感动地说,“谢谢你,老田。真的很感谢你帮我们,这钱肯定要还给你的,我会让我的两个孩子还给你……。”
老田摆了摆手,说:“你放心的走吧,这钱我真的不要了。”
老道劝道:“老田,你要答应她,她才能安心的走。欠你的,一定要还的!因果定律,跑不掉的!不然,她会不得轮回投生。”
老田很快缓过神,不再恐惧,望着一旁的黑影答应道;“那好吧,那就让你的两个儿子将来还吧。”
孔淑英激动地说;“那就说好了!我走了!钱一定会还给你。”
说罢,老道要送她一程,只见他左手快速掐指诀,紧接着右手在虚空画符,嘴里念念有词:
“太上敕令,超汝孤魂,鬼魅一切,四生沾恩……超生他方……为男为女,自身承当,富贵贫贱,由汝自招;敕救等众,急急超生,敕救等众,急急超生!”
念完咒,右手持剑指往她头上一指,顿时她便化作一团七彩光影遁出窗外。
老道对着老田的魂魄说:“她走了。现在你也该归位了。”
说罢,老道让我把老田的外套递给了他,然后他拿起衣服,将衣领朝外放在椅子上,双手快速掐诀,右手持剑指诀、左手持三山诀,面向东南方,同时口中念咒,深吸一口气猛得往老田的外套上吹出一口气……如此连续往衣服吹气七次,将外套盖在熟睡的老田身上。
最后,右手剑指诀往老田身上一指,大喝一声,“生魂归位!疾!”
顿时,老田的魂魄化成一团黑影,进入他熟睡的身体。
老道终于叹了口气,语气和蔼地对我说:“碎娃呀,你都长这么大了!我是金泉乡你张爷爷,我认识你父亲……”
我诧异一下,觉得一点印象都没有。然后说:“张爷爷好,我叫云罡风。”
他朝我点了点头,呵呵一笑:“嗯,不错,是个好娃呀。”
我问道:“我大姑父现在好了吗?”
他说:“他已经好了。天亮后,就会醒来”。
最后,张老先生叮咛我,晚上的事,不要跟任何人说,我便没有多问,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。
他叮嘱好后,移动着黑影,走到屋门口,转过头看了我一下,黑影回过头后,便从门里生生的穿了过去,我坐在床上惊掉了下巴,真乃奇人也。
第二天早上,我大姑父醒来了。
他说他的头很疼,好像半夜做了个梦,跟我父母说了个大概,他们当时没怎么在意,只有我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。
等到中午吃午饭的时候,他跟家里人说了昨晚的梦,他梦到了邻居孔淑英来给他拜年,还给他敬酒,好像有人不让他喝,他就没喝,其余的事情就不记得了。
我大姑庆幸他没喝那杯酒,说刚刚和一邻居通电话后,得知孔淑英凌晨1点左右去世了。
她说,以前听一些老人讲过,鬼魂给人吃的、喝的千万不能食用,否则要么被迷惑心神、要么就会折寿。
说到这里,全家人面面相觑,无不惊叹于大姑父做梦神准,感叹于孔淑英悲苦的命运。
后来听大姑父说,几年后,他邻居的两个儿子从南方的某个大城市回来了,大儿子是某著名网络公司的高管,二儿子有了自己的室内装修公司,也算是衣锦还乡了。
他们这次回来,专程来找曾经帮助过他们的邻居老田,他们说今年老是梦到母亲催着让他们还欠下老田的那1万块钱。
这哥俩每人拿出1万元的红包,说这么多年物价涨很多,很感谢老田在最困难时慷慨解囊,说着就把两个红包往老田兜里塞。
老田在几番推辞之后,只收了每人5000块钱,说原本总共就1万块钱。
这哥俩终于了了一桩心事,可以安安稳稳的睡觉了。
他们在家和他们的老父亲待了几天后,就软磨硬泡地把老人家接到大城市享福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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